【夾】 那個叫做金希澈的男人
金希澈與他是房東和房客的關係,他們從學生時代就已經是室友,照金希澈的話說就是長達七年的孽緣,打第一次見面時還沒想過他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第一次見面是在學校的公佈欄前,這裡張貼了各式各樣的廣告,找家教的、找考古題的,連徵友的都不在少數。一般要是有誰停在這前面希澈是完全不會注意的,但他剛好有東西要去貼在那版上,前頭的那人就成了擋他路的傢伙了。
那個傢伙還很奇怪。希澈下了這個結論,有見過一手拿著電子辭典查一手做著筆記的人嘛?有沒有這麼忙阿,經過的人也都用奇怪的眼神在瞧著他。
再仔細看看,那個傢伙還蠻帥的嘛,小臉、顴骨分明的臉型、挺立的鼻尖搭上那樣的一雙眼跟溫順的眼神,好說也算是個七十分的男人。
希澈想,就決定是他了。
他逕自朝那個傢伙走去,揚了揚手上寫著租屋的紙說:「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事後想想,自己這樣的行為真的是有些突兀,還好那個傢伙是外國人,聽不懂自己說的話。幾天後,那個傢伙搬進了自己的家。
真要說起來也不算是希澈的家,只是親戚名義下的房子。自從他決定來這裡唸書後家人便安排妥當了,希澈自然也不客氣,只是這屋子有些問題。
第一,這房子太大,上下兩層之外加挑高小閣樓,光是客廳廚房兩衛浴打掃起來就已經是要人命,更別提還有他每天待滿18小時吃飯睡覺做事的臥房。
第二,這房子太偏僻,離學校還算可以,但到市區跟商店就遠著了,希澈在住滿兩星期後正式對每天吃泡麵的日子宣戰。
第三,這屋子太靜,靜得令人毛骨悚然。配上這個季節風吹玻璃的聲音,希澈自認不是膽小怕事的傢伙也嚇醒了好幾次,還差點買支電擊棒隨身備用。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希澈找了個房客,但這個房客跟他的習性可以說是天差地遠。
希澈念的是廣告傳播行銷的科目,考的試少課也少,但報告做起來卻常是一整週沒日沒夜的趕,他喜歡在晚上做事,開響他的音樂跟整屋子的燈,然後看見那個房客一臉委屈的從他自己的房裡探出頭來希望他可憐下明天一早八點有課的自己。
希澈發現自己還蠻喜歡看那個房客露出這種表情的。
希澈喜歡色彩鮮豔的東西,光看他的桌子就可以知道了:紅色透明壓克力的筆盒、天藍色的耳機、白色的iPod、草綠色的椅墊、橘色的螢光筆、黃色的桌燈,希澈最喜歡的紅色窄管褲就掛在旁邊,他喜歡趴在床上看書用桃紅色的髮夾把頭髮整縷的往上束住。隔壁房間發出喀的一聲關門,他的房客從很遠的地方喊他說又把衣服放錯位子了。
希澈發現自己還蠻喜歡那個房客烏漆嘛黑的衣櫃中混著自己粉色的衣服。
希澈記性不好,他不記得自己前年的生日大前年的生日甚至去年的生日作了些什麼,或許對他也不重要,只是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會特別注意從老家那邊打來的電話,或是有沒有信件,然後再在家人遙遠的祝福下嘴硬的說自己一點也不在乎,年紀越大,就越不過那個日子了。今年的那一天的那個凌晨,那個房客準備了晚餐和蛋糕等晚歸的自己回來,就為了說一句生日快樂。
希澈發現自己還蠻喜歡那個房客這種傻得可以的個性。
希澈不愛浪漫,什麼燭光晚餐什麼情人套票他只會拿去做為報告的議題,然後對著人發表他關於炒作跟廣告商的高見,他是最有資格反對過情人節的那個人。可是隔天早上他在樓下清得乾淨的桌上看到一個絨布的飾品盒子,記得還是自己說過很喜歡的那一家。盒子下壓著那個房客清麗的字。
希澈發現自己還蠻喜歡那個房客把銀色金屬套在自己無名指上的感覺。
那個房客從那一天起有了同學之外的另一個身份,戀人。
他們的第一次牽手是他的戀人主動,路上太擠,他跟他的手在走動時會不斷的碰撞到,直到剛好兩人手上的環碰出了極小但又清晰的聲音,希澈還來不及聽清那個聲音他的手就已經被包進他的戀人的掌中,而後希澈回握。
他們的第一次親吻是他主動,那天希澈醉了,醉到必須要讓同行的友人送他回家。照他的戀人的說法就是不要命的喝,希澈不知道他的戀人急的是自己的安危跟身體,只知道他的戀人很生氣,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所以希澈兩條白晰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攬上他的後頸,然後把自己的唇貼到他的上頭。
他們的第一次是場意外,希澈到現在仍不願意承認。他們一如往常的牽手、親吻,然後理應是各自回各自的房,希澈還有他的論文要寫、他的戀人也到了該睡的時間,只是就那麼多看了一眼,就看出了火。他們都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瞭解這種事情誰也沒辦法,有了戀人還得自己在浴室沖冷水解決也未免太過造作,所以之後的種種更是自然到無以復加,只希澈對上下這件事有些意見。
希澈對於他的戀人除了他本身之外一無所知,甚至知道的要比他的戀人的同學還要少。所以當自稱是他的戀人的未婚妻出現的時候他也只是仰頭笑上了許久,他的戀人對他沒有隱瞞,只怪希澈自己也沒有問。直到這時才知道他的戀人到這裡留學甚至工作都沒有告知他在遠方的家人,直到他們主動找他,主動的人通常是強硬的。
他的戀人像水,一直沒有太深刻的情感波動,除了對他。
所以他的戀人不願意跟家族鬧翻,所以他回去了。那樣自私的沒有告知、又那樣自私的希望希澈等他。
希澈恢復獨居的第一週找不到很多東西,他的戀人會幫他把換洗的衣服、常用的資料夾和習慣的杯盤都放在固定的位置,能讓他在醒來第一眼就找得到。希澈的起床氣因此變得很重,早上常是廚房裡鏗鏗鏘鏘的聲音。
希澈發現自己已經被那個人教育出吃早餐的習慣。
希澈開始找新房客的第一個星期不斷的把那個人留下的信看了又看,每看一次那個人的影像又回來了。他用的還是當初那張廣告單,張貼的也是當初的那個公告欄,只是希澈再也沒遇到他當初遇到的那個人。希澈在學校裡算是個名人,看到廣告來找他的人多到要踏破希澈家的門檻,但這個手藝不佳、那個脾氣火爆、這個不好相處、那個面相多難,他總能挑出個理由。
希澈發現自己已經被那個人養出太刁的眼光。
希澈放棄尋找替代品的第一個禮拜遺失了那個人留下的紙條,連當初壓在戒指盒子下的也找不到。要是自己丟了應該會有印象,只是自己怎麼可能會想丟了?他在吃飯的時候想著那個紙條、在睡覺的時候也想著那個紙條、在工作的時候還想著那個紙條,最後希澈發現自己這樣不行了。他是聰明人,希澈知道重點不是在紙條上。
希澈發現自己已經被那個人寵得沒辦法自己生活。
希澈說,和他同住的那人回了中國,自己一個人住要多無聊。
這句話一字不假。
只和他同住的那人是他的戀人,像水一樣的他的戀人。希澈在離了這麼遠才發現自己跟他的距離,以為在自己掌中的水是怎麼也握不住的。